苏舜钦和米芾:北宋两位书法家的收藏故事
摘要:有详实的史料证实,中国人收藏风气之盛,始于北宋。
许多北宋名人权贵,如欧阳修、蔡襄、刘敞、王诜、苏东坡等,都是收藏大伽。徽宗皇帝更是。李清照的老公赵明诚是跨越两宋的收藏达人。
有详实的史料证实,中国人收藏风气之盛,始于北宋。
许多北宋名人权贵,如欧阳修、蔡襄、刘敞、王诜、苏东坡等,都是收藏大伽。徽宗皇帝更是。李清照的老公赵明诚是跨越两宋的收藏达人。
考北宋收藏之风大兴的原因,主要有两个,一是社会相对安定经济发展吃穿不用愁(有人统计,北宋时GDP总量占到了当时整个世界一半以上),有钱又有闲了,总要玩点什么;二是当时文人士大夫阶层文化品位普遍提高,什么跟他们的品位匹配?美女之外,首推古董文玩。
此文拎出苏子美和米芾,两位书法名家,也是以收藏推动其书法创作的两个北宋奇人——
苏舜钦:仕途不畅的书法达人
苏舜钦(1008- 1048),字子美,祖籍四川绵州盐泉,因其祖父和父亲都先后在北宋都城做官,他生于当时的河南开封。
苏舜钦来自官宦之家(同时也是书香门第)。祖父苏易简是宋太宗太平兴国五年的状元,官做到参知政事(握有实权的副宰相),富于文才,主要作品有《文房四谱》、《续翰林志》。
父亲苏耆,“有才名,尝为工部郎中,直集贤院。”爱好收藏历代名画作品,其中有不少珍贵书迹。
苏舜钦算下来是个“官三代”,他的收藏其实是从祖父、父亲收藏基础上起步的,当时苏家收藏甚富,已经有许多听起来吓人的前代名家书法极品,如王羲之的《兰亭序》、《快雪时晴帖》,怀素的《自叙帖》等。
米芾在《跋快雪时晴帖》中言:“右军此帖见张彦远法书要录,本朝参知政事苏公易简家故物。”清代卞永誉在《跋怀素自序帖后》中记载:“藏真自叙世传有三:一在蜀中石扬休家,黄鲁直(黄庭坚)以鱼菚临数本者是也;一在冯当世(冯京)家后归尚方;一在苏子美家。”
真是不怕贼偷,就怕贼惦记,米芾也好这个,别人手里好东西都被他惦记上了。
来讲苏舜钦,不光是个收藏家,而且是宋代数得着的大书法家。书法是件艺术活儿,讲究天赋,后天师法名家也很重要。苏家前辈的才学和丰富的家藏,为苏舜钦创造了良好的学书环境,对苏舜钦在书法之路上成长起到了哺育作用。
苏舜钦景佑元年(1034)考中进士,授光禄寺主薄,知毫州蒙城县,庆历四年(1043),经北宋名臣范仲淹推荐,任集贤校理,监进奏院。
其实后人看来苏子美主业是书法,业余做官。因为后来一场飞来横祸,他仕途了断,干脆纵情山水,一心扑在书法上。
苏舜钦是个官三代,他有家世资本,为人倜傥不羁。政治上,他支持以范仲淹为首的革新派。他的岳父杜衍任宰相,也与范仲淹同属革新派。当时,革新派被御史王拱辰为代表的保守派视为异类,欲除之而后快。但革新派势力渐强,很难轻易扳倒。
恰在此时,苏舜钦和几位同僚用进奏院卖故纸的钱拿来祠神,并请客吃饭,被保守派抓住把柄,劾奏到宋仁宗那里。加上这帮年轻官员借酒放狂,写诗蔑视孔孟,仁宗一怒之下,命令严惩。结果是“舜钦以监主自盗定罪,减死一等科断,使除名为民。”
这样一来,苏舜钦成了北宋前期党争的牺牲品。仕途的断绝或许更有益于他埋头苦练书法。其后他到吴中一带,过起了类似于无业游民的生活。
多年后仁宗对此有所反省,觉得处罚太重,庆历八年(1048)示意有司让苏舜钦复官,任湖州长史。但此时苏舜钦已经病重,很快去世,没来得及上任。
苏舜钦只活了40来岁,这可能跟遗传有关,因为他的祖父苏易简死时只有39岁,父亲苏耆也只活到48岁。但得益于他的天赋和收藏优势,苏舜钦在书法上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绩。
比他大一岁的欧阳修对他评价极高,曾说过北宋书法“自苏子美死后,遂觉笔法中绝”。苏轼、黄庭坚、米芾等著名书家也都给予他很高评价。
还是说说苏舜钦的收藏吧。喜欢书法的他收藏有怀素作品,他的草书也多得法于怀素,明王世贞在《弇州山人题跋》言:“山谷与公(指苏舜钦)先后具服膺素师。”
怀素是唐代有名的“草圣”,称得上圣的肯定是天下一流,当然会有“名师出高徒”的效应。
唐代还有个草书同样厉害的张旭,与怀素齐名,世称"颠张狂素"。如果苏舜钦师法的是张旭,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?但他的藏品中没有张旭的书法作品,他也没师法张旭。
苏舜钦于怀素的师承关系,有一个最为人称道的例子——也可以看作是把柄:被世人熟知而又颇有争议的怀素《自叙帖》,前六行被疑为被苏舜钦在收藏过程中补写的。
据米芾《宝章待访录》记载:“在湖北运判、承议郎苏泌处,前一帖破碎不存,其父舜钦补之。”另据明朱存理《珊瑚木难- 唐人临十帖》中说:“此帖唐人书无疑,得子昂完补,遂成全物。当与苏子美补怀素自叙同一珍秘。”
可见,现在我们见到的怀素《自叙帖》,前六行应该是苏舜钦补写的手迹。由此似可得出结论,苏舜钦书法造诣之高,与“草圣”怀素不相伯仲。
米芾:坑蒙拐骗“收藏家”成一代书法大师
提起米芾,人们都知道他是宋代大书法家,宋四家“苏黄米蔡”,少了米芾是不行的。但米芾更是宋代大收藏家之一。他搞起收藏来有三大特点:一是纯粹作为文人爱好,书画艺术品、文房四宝和文玩清供无所不包;二是为收藏到心爱之物无所不用其极,甚至可以“玩命”;三是以收藏促进书法艺术。
米芾收藏甚富,以书画及文房用品为主。米芾出身比较特殊,史料记载,他的母亲曾是北宋宫廷接生婆,后来他又靠个人努力考中了进士,这种身份使他可以接触大量上层社会的文人学士,比如苏轼、王安石、蔡京等人。
另据《鸡胁编》记载:“(米芾)人物标志可爱,故一时名士俱与之游”。人长得英俊,性格活泼,大家都爱跟他玩。
米芾收藏最多的是字画,《宋稗类抄》中说“米芾家藏古帖,由晋以来者甚富,乃名其所居为‘宝晋斋’。”从王羲之、王献之到唐代欧阳询、张旭、怀素的作品,他都有收藏。
米芾还酷爱砚台,收藏了不少砚台名品,如端砚、翕砚等。南唐后主李煜藏砚很多,其中的“三十六峰砚”和“七十二峰砚”都曾被米芾收藏并研究过。李后主死后,此砚石流落民间,流转数十人家,米芾曾以重金购得。后不慎又将此物丢失。米芾痛惜万分,曾赋诗云:“砚山不可见,我诗徒叹息。唯有玉蟾蜍,向予频泪滴。”
米芾有一方紫金砚,被苏轼看上,说借去玩几天。后来米芾到苏家讨要,苏轼说,让儿子拿街上配盒子去了,其实是不想还给他。据说一直到东坡晚年,米芾还念念不忘,再次到苏家讨要。苏轼家用人说,主人非常喜欢此砚,要作为陪葬品入殓。米芾没同意,硬是把它索要回来。
米芾还非常喜欢收藏奇石,最有名的是“米芾拜石”。这个故事居然被记入《宋史》:“无为州治有巨石,状奇丑,芾见大喜曰:‘此足以当吾拜!’具衣冠拜之,呼之为兄。”
据考证,米芾所拜之石,系产自距离安徽省无为县不远处的巢湖周边,又称巢湖石,属于类太湖石,肌理更为粗松,孔穴密布,宋代时即被南京、扬州等地园林建筑使用。
米芾通过长期的收藏、赏石实践,留下了不少收藏方面的理论著述,先后写成一部《砚史》和有名的“相石四法”。《砚史》对后人研究、认识文房古砚的材质、形制、纹饰乃至制砚工艺等方方面面都有着重要的参考价值。
米芾性格如顽童,无所不用其极,湖南湘西有个名刹叫道林寺,寺里有个名碑“道林碑”,上面是唐代沈传师写的“道林诗”,字不错。北宋时寺里专门为此建了个小阁,以收藏该文物级书法。米芾游宦经过此寺,跟寺里住持借来观赏,因为太喜欢了,看完没再还人家,当晚带着开溜了。寺僧只得告到官府,官府速速派人追上米芾,才算索回。
米芾的临摹功夫很深,据说现在大家看到的“二王”的某些作品并非“真迹”,而是米芾的仿作。对这种事,另一个说法是造假。
有一个好玩的故事:有人拿唐朝画家戴嵩的《牛图》出售,米芾不肯买,把画借来,说要看几天。“看”完后临摹了一张假的还给那人。过了两天,那人拿着假画找到米芾,要他把真的还回来。米芾脸皮挺厚,奇怪地问:“难道我造假水平还不到家吗?”对方回答:“原画牛眼睛里看得见牧童的影子,您的这个没有。”
《石林燕语》中记载了一件事:“在真州,米芾尝诣蔡太保攸于舟中,攸出所藏右军《王略帖》示之。芾惊叹,求以他画易之,攸意以为难。芾曰:‘公若不见从,某不复生,即投此江死矣。’因大呼,据船舷欲坠。攸遽与之。”
蔡攸是蔡京的儿子,权倾一方的官二代,米芾也敢讹诈?再看看他跟宋徽宗的故事,也就不奇怪了。
徽宗有次收到下面人进贡的一扇大屏风,听蔡京说米芾书法不错,就下诏让米芾以两韵诗草书于御屏上。米芾笔走龙蛇,从上而下直直如线。宋徽宗看后觉得他果然名不虚传,大加赞赏。
米芾看到皇上高兴,随即说道:“此砚臣已用过,皇上不能再用,请您赐给臣吧。”说着就将皇上心爱的砚台装入怀中,也顾不上墨汁溅到衣服上。徽宗看他如此喜爱此砚,大笑着把砚台赐给了他。蔡京在旁替米芾圆场:“芾人品诚高,所谓不可无一,不可有二者也。”
这么个米芾,居然不少名士愿意跟他玩。有次苏轼在扬州请客,座中有十多位社会名流,米芾也在。因为世上盛传他颠,他就借机想让苏东坡替自己说句公道话,当着所有人的面问东坡:“大家都说我颠,你觉得呢?”东坡笑了笑,回复了他三个字——“吾从众”。
苏东坡对米芾的评价是“米书超逸入神”,他还说:“海岳平生篆、隶、真、行、草书,风樯阵马。”有人以为,宋四家中,如果不论苏东坡一代文宗的地位和黄庭坚作为江西诗派领袖的影响,但就书法一门艺术而言,米芾传统功力最为深厚,尤其是行书,要高出苏黄二人。
见仁见智吧。明代董其昌在《画禅室随笔》说:“吾尝评米字,以为宋朝第一,毕竟出于东坡之上。即米颠书自率更得之,晚年一变,有冰寒于水之奇。”
米芾学过苏东坡的字,冰寒于水,青出于蓝。他也曾大量收藏过东坡的书法。据《东山谈苑》记载,米芾知雍丘县其间,苏轼自扬州应召还京,米芾把他请到家里,对设长案,各以精笔、佳墨、妙纸三百列其上,旁边摆着酒菜。苏轼看到这阵势大笑就座。二人每饮一杯酒,就各写一幅字。两个小吏磨墨,居然有点供不上。薄暮时分,酒喝好了,纸也写完了,各自收起对方写的字,相互告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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对名家书法的收藏促进了米芾的书法艺术,史料记载米芾“一日不书,便觉思涩,想古人未尝半刻废书也”。从宋元明清到近现代,米芾一直是书家不可忽略的存在。
在普通人心目中,米芾也已成了中国书法的一张重要名片。